办公室堆积如山的文案当中，一支香烟缓缓地飘散出一柱青烟，从窗外射进的阳光照在这青烟上，有些刻意的味道。透过青烟，一张略显疲倦的脸逐渐变得清晰，这是一个约摸四十来岁的壮年男子，眼角开始有些岁月的皱纹，头顶的发际线也因为年龄的原因，开始有点向“上层”移动的走势起来。

他叫陈绍坚，是某厂材料科的科长，在科里干了二十几年，也算是一个“老江湖”，企业里那些点点“关系”、条条“规则”，自认为还是通晓地，否则单位里的人也不会给这个年纪不算大的汉子起了个“陈老油”的外号。

老陈将手里的香烟猛的吸了一口，缓缓吐出后，眉头锁得更紧了。

在他的心里，一点焦虑慢慢的升腾起来，倒不是因为桌上堆积如山的文案，而是因为厂里最近调整了领导。新上任的领导据说是来从另一个国际化大企业挖掘而来的，刚上来就从小道消息打听到他要调整全单位的人员结构，无论是职工还是干部，是科长还是处长，都在调整之列。人事调整本身没什么，但他还打听到，因为最近的市场经济形式不是很好，这次的调整面临的人事调整中，将会裁走许多人，以降低人员开支。虽然觉得自己在单位工作了许多年，理应是不会受到影响，但他心里总归还是有些担心。

正苦烦之际，手机里传出叮的一声信息提示音。

他拿起手机，屏幕上推送着一条消息：“您的游戏分数已被其它好友超越。”

这个游戏是腾讯最近刚在微信上推出的“经典打飞机”，游戏内容就像许多年前在红白机上玩的“小蜜蜂”，所要做的就是控制一架飞机在二维平面上前进，击落的敌机越多，分数就会越高。现在的版本中得到的分数还会在所有QQ好友中进行排名，供大家比较。

陈绍坚本来是不怎么喜欢打游戏的，但这个游戏十分简单，打发时间特别好，所以没事他也玩两把，他常看到其它同志随便打两下分数就很好了，自己有时候控制一架飞机玩了六七分钟，也没人家打两三分钟的人分数高，对于这一点他总有点郁闷。

反正烦着也是烦着，他拿起手机，调出打飞机的界面，开始整起来。五分钟过去了，他的飞机还是被飞来的子弹击中，屏幕上的分数停留在52万分多一点，刚刚超过他的人，分数也仅比他多一万而矣。

心里不禁更烦了，索性将手机丢在了一边，继续工作去了。

过了约摸十分钟，门口进来了一个青年男子。这人二十来岁的样子，戴着个窄边眼镜，一头黑有点自然卷，脸上青春的痕迹还没有消去，一点点痘痘还是“顽固”的占据了一小片地盘，他叫胡剑，来到单位也才一两年，一直都在陈绍坚的科室底下做事。

“科长，我有事情找您。”胡剑一脸笑容，嘴角还微微有点自信的上扬。

陈绍坚熟悉这种表情，胡剑是一个点子特别多的年青人，血性方刚的，总想做出点成绩来，时不时就会跑到他这里来聊一聊，内容上汇报工作的少，提意见的却是多，在胡剑的眼里，科室里的工作貌似存在着许多的问题，而他总是像有十足把握一样，想推翻原来的方式，弄点新的出来。

本来这也没什么，但胡剑喜欢先干了再说，在他这里汇报了，不管同没同意，胡剑就在工作中实施起来，效果嘛，参差不齐，有时候有点效果，有时候却还耽误了原来的事情。这种行为，在陈绍坚眼里总像是一个定时炸弹，说不定哪天这小子蛮干犯了大错，自己也会跟着搭进去，所以对于胡剑这个年轻人，陈绍坚打心眼里不太喜欢。

“科长，关于我们科的原材料供应商选择呀，我想这么办……”果不其然，胡剑刚一进门就大谈特谈如何调整材料供应商链，什么材料质量如何控制呀，现在的问题在哪呀，七七八八的讲了十几分钟，陈绍坚几次想打断他，都没有凑效，只好等他把话说完。

“科长，你怎么看，我这个点子好吧。不如我们下周就开始调整？”刚一说完，胡剑就一脸兴奋的望着陈绍坚，期待着他的支持。

“这个……，我再想想看吧！你先回去工作。”陈绍坚应付了他一声，心想：供应商的关系链，后台什么的，你这个小年轻懂个屁，得罪了人，吃亏的又不是你。

胡剑听不到陈绍坚心里想的那些话，反正没听到反对的意见，脸上的笑容堆得更高了，说：“那行，那行，我先去安排，等您回话啊！”

陈绍坚心里一阵苦，这哪里是把我放在眼里了呀，只好摆摆走，示意胡剑可以走了。

出门时，胡剑突然探回头来，笑道：“科长，我打飞机的分数，刚刚超过你了。你那套战术不行，躲躲闪闪的，打不到飞机，分数是上不去的。要像我这样，猛打，一个飞机都不放过，分数飘飘的往上升。”

没想到，刚刚游戏里分数把自己给超过居然最让自己头痛的胡剑，陈绍坚那个郁闷呀，苦苦的回道：“走走走，这种事情跟生活一样，首先飞机不能死，像你那样还没几下就死了，你分数比我高那是撞大运，过会我就超回来，让你知道姜还是老的辣！”

“对了，好友圈里打飞机第一名是谁，科长知道不知道，我总觉得他也是我们单位的。但我好友里又查不到他。”胡剑接了一句。

陈绍坚也觉得奇怪，他的微信圈里也有这个人，在圈子里打飞机的排名，不是第一就是第二，不过游戏就是游戏，QQ好友都不下几百个，谁去管他玩得好不好呀，也只有像胡剑这样多事的年轻人才有精力去管这些八卦信息。

“不知道，管他的！”陈绍坚回了胡剑一句，也懒得去理他，忙自己的事情去了，连胡剑什么时候再离开办公室的，也没有看到。

时间飞逝，转眼间又过去了一个多月。而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两人可都没有闲着。

陈绍坚一直担心着人事调整的事情，到处托人找关系打听，时不时也厚着脸皮去其它部门那里坐一坐，探探口风，本来也想去领导那里直接问问，但又怕动静弄大了，影响不好，就作罢了。科室里的事情，按步就搬的，这点陈绍坚从未担心过，必竟没有大功，也没大过，四平八稳的，挑不出许多错来。

至于胡剑，果不出陈绍坚所料，以后没过几天，就开始执行他自己所构思的所谓调整计划，动静有点大，几家供货商因为不符合胡剑的调整要求，差点被清出采购名单。供应商的小大老板自然是不愿意被这毛头小子弄两下就把咬了许多年的肥肉给弄丢了，也是四处活动，或有结果或没结果，总之动静算是闹大了。至于供应原料的质量弄不弄上去，那个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虽说胡剑把动静弄这么大，对材料科有点影响，但陈绍坚心里却有点自己的小算盘，他想调整的话，每个科室问题最大的人应该最有机会被清理掉，而胡剑这小子赶在这节骨眼整这么大动静，如果自己科室要裁员的话，肯定是非胡剑这种非稳定因素不可了。自己嘛，肯定是没危险了，裁员嘛，一个科室裁个把就差不多了，剩下的无非也就调整位置而矣，反正自己已经是科长了，调哪都还不是个科长，工资待遇又不会少，在哪工作也都是一样。

陈绍坚算盘算得响当当的，索性也不去管胡剑的事情了，任着他整得风声水起的，偶而还会想未来会不会调动到自己理想的科室去，给自己提高点待遇，心里不由得还有点美滋滋起来。

时间又不知不觉过去了一个星期，终于厂子里人事调整的单子下来了，不出陈绍坚的意料，胡剑收到了裁员的通知，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也收到了一张通知，这张通知却不是自己想像中的调动通知，而是与胡剑一模一样的裁员通知。

在厂里工作了二十多年，虽然没有什么特殊的成绩，但也算风平浪静没犯过什么错误，陈绍坚的心里有点想不明白，儿子要结婚刚刚把积蓄都拿出来，帮儿子买了一间房子。如今的他是一点底子都没有，这人到中年，突然没了工作，这算得上晴天霹雳了。

百般无奈下，他壮着胆子来到了新任的厂长办公室前，结果在这里他碰到了一个人——胡剑。

与他的沮丧不一样，胡剑看上去有点愤怒，但不管怎样，两人的目的却是一样的，想要找这位下了他们岗的厂长讨个“说法。”

两人壮了壮胆，就准备冲进厂长办公室，这时两人的手机却同时传出的“叮叮”的信息提示音。

打开手机，两人显示了同样一段微信文字：“活着，打飞机。”

而这段微信的发信人正是那位在他俩好友圈打飞机游戏排名第一的神秘人。两人一怔，望了望彼此，又看了看厂长办公室的虚掩的大门，忽然明白了些什么。